不对……谬既为真……那唯有你才是至真……
“我要再想想你谬在哪里了……想过之后再教你,你且等着唉!”
吴孰子说着,又与众墨者嬉笑:
“尔等小儿,看得见这光么?从外面照进来的光。
“不,你没看见,只有我才能看见!
“它是谬,它是无限小的运动,与无限小的时间之商。
“它是0/0,它是0,它也是无限,它是谬,它又是一切!
“哈哈,只有我才懂,因为就我成了!哈哈哈!”
吴孰子全程嬉皮笑脸,却又古灵精怪,如稚童一般。
不知庄重一生的他,年幼时会不会真的是这样的。
只是这嬉笑之间,已再无半分得道之气。
这怕是真正意义上的“碎道”了。
吴孰子如此,也唯有范牙可掌大局了。
他先请奉天一行扶吴孰去宾室歇息,又请散了众人,只留一奉天学博和檀缨,一起为范画时护道。
三人相视,皆是满脸不解,又若有所思。
便是范牙,也从未听说过可以如此碎道。
他所知的,这种程度的争锋,输了的人有两条路。
一是承认自己的错误,遵从对方的学说。
这样只会被噬很少的道,更多的则是融入对方,自身气的形态也会发生改变。
这也是范牙理想中的,吞了唯物家,改立墨家唯物道的途径。
另一条路,则是死也不认对方,坚持自己的悖论。
这样会被深噬一口,便如那武仪一样。
虽然损伤更大,但不会融入对方,也不必改变自我,待未来有机缘顿悟,大可解决这个悖谬,甚至可以前去复仇。
虽说是两条路,但其实根本不是当事者能主动选的,而是到时候自然而然就会踏上一条。
可吴孰子刚刚的遭遇,却两条路都不是。
若以杯水为例。
他的杯子好像直接失去了支点。
轰然倒地破碎。
甚至就连神智也都破碎了,疯癫了。
这很不可理解。
但范牙又有些理解。
光武有训,智者求道而远教。
但“道”与“教”二者又哪里能分得清清楚楚。
在吴孰子眼里,一个规律的,美的,切实的,由数学构造的世界,便是他所坚信的永无可证之物。
一路求道,便是在寻求那永不可达之地。
天道塑他,赐予他的气,不也正是那永不可朔之赐?
当那条简单的数轴,被无数个“谬”占据的时候。
支撑他的一切,也就荡然无存了。
碎道啊碎道,若非执拗一生浸淫一学,又怎么会碎道!
或也只有吴孰子这样的人,才轮得到这第三条路吧……
范牙对面端坐的檀缨,同样心下哀叹。
在答范画时那三问的时候,他深切地意识到,必须要有“函数”或者“集合”这样的系统,极限才能被完美定义。
否则无论叙述得多么精妙,极限的概念也依旧模棱两可,这应付得了他人,却绝对无法让范画时和吴孰子这样的人认可。
先不说一夜之间创造这样的工具,能否令人接受。
拿起放大镜继续看,难道新的系统,就没有悖谬了么?
量子时代之前的物理学家是幸福的,作为一个实验总能领先于理论的学科,他们可以遵循“观察、设想、验证”这个循环,创造出一个又一个美妙的理论。
而数学家正相反,他们是思考总是先于工具和系统,问题总是先于解决方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