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出使韩国的途中,尹吉甫的心情十分惆怅。
河间之地的春景,本该令人目不暇接,奈何大周太宰心事重重,哪还有这等闲情逸致?只是快马加鞭,以期尽快完成使命,结束这次颇为反常的外事活动。
所谓反常,是因为按照周礼的规制,出使韩国这般侯爵的诸侯国,根本就没必要身为九卿之首的大周太宰亲自出马。然而,前日的朝会之上,周王静却点名要派尹吉甫出使,这确实不太符合常理。当然,退一步来说,周天子近年来的各项决定,又有几次符合所谓的“常理”呢?
直到尹吉甫准备动身的前夜,他又接到了一个神秘的任务——说媒。
原来,此次出使韩国,名义上是为刚刚薨逝的韩国先君吊丧,同时为年方弱冠的韩国世子韩奕锡命。但实际上,周天子似乎有意撮合一桩婚事,他有位不算远也不算近的亲戚,想要和韩国的新君攀上儿女亲家——
在王畿之内,有个不起眼的小邑,名曰蹶邑。蹶邑地广人稀,田亩也不丰饶,却和周天子是实在亲戚。蹶邑的领主名曰蹶父,周厉王在世时,将庶妹许下嫁于他,论辈分,蹶父还是周王静的姑丈。蹶父与王姑感情和谐,奈何壮年丧妻,膝下只有一女。此女芳龄刚满十六,尚在闺中,据说才貌双绝,畿内公卿上门求姻者不计其数。
不过,蹶父虽然爵位不高,但胃口却不小。在他看来,畿内那些老贵族腐朽陈旧,哪里配得上自己的宝贝女儿?于是,蹶父将目光投向了王畿之外,希望能从中原的年轻诸侯中,寻求一个合适的乘龙快婿。于是,在虞公余臣的强力推荐下,蹶父看上了韩国即将继位的年轻君主——韩侯奕。
韩侯奕年刚弱冠,尚未婚配,虽还未继位,便已在远近广有贤名。韩国位居虞国之侧,国土虽小,但终究是个侯爵之国,其始封君与晋国颇有渊源,皆是周武王的嫡子。总而言之,对于蹶父的出身来说,若能嫁女入韩,便算是不小的跨越。
这门亲事,周王静似乎很上心,毕竟,蹶父之女是当今天子的庶表妹。因此,周王静派出尹吉甫出使韩国,便是要让太宰去试探下韩侯奕的心意。
对此,尹吉甫似乎提不起什么兴趣。这等家长里短之事,虽说多少与国体沾上点边,但让堂堂大周太宰来拉纤说媒,实在是有辱斯文。况且,这桩亲事由虞公余臣发起,此公虽是朝中太傅一党的党魁,但暗中定是虢公长父的主意。
想及于此,尹吉甫骤然警觉。
想自己得召公虎举荐、卫侯和让贤,这才有了今日位极人臣之恩荣。自老太保隐退之后,尹吉甫便顺理成章地成为布衣大夫的首脑人物。然而,太傅一党虽然攻讦太保一党不辍,却唯独对尹吉甫态度暧昧,不仅从未公然与尹吉甫做对,反而多次私下拉拢于他。
这无疑是一个高招,同时也是一个狠招——尹吉甫虽然出身布衣,但他终究是蜀国丞相之子,只因遭遇国内变故才流落镐京,与其他布衣大夫有着天壤之别。换句话说,比起仲山甫、方兴、师寰、张仲等人出仕前的平民身份,尹吉甫出身贵胄,反倒更像是太傅同党。
虢公长父的这个策略,显然很好地起到了挑拨离间的效果。在不明真相的外人看来,尹吉甫与太傅一党若即若离,似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干系,久而久之,就连布衣大夫之间,也都因此出现了裂缝,仲山甫甚至因此与尹吉甫割袍断义,使尹吉甫有苦难言。
不过,尹吉甫从不想去解释什么,他相信日久方见人心,又何必多费口舌?他虽身处宦途,但内心却依旧有着诗人的风骨,而诗人,是不会向世俗势力屈服的。
正想着,尹吉甫的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座大山,使他从沉思中惊醒。
“此山何名也?何以如此巍峨?”尹吉甫目不暇接,瞬间起了诗意。
“此乃梁山也!”随行的韩国向导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