兮吉甫道:“兮甲出生在千里之外的蜀国,乃黄帝后人伯儵之族裔。”
“蜀国?”方兴略有惊诧。
要知道,这个地处西南边陲的荒蛮国家,与大周有千山之隔。
兮吉甫介绍道:“蜀国天高路远,历史源远流长,早在周朝龙兴之前就盘踞川中。在牧野之战中,蜀王派兵相助,同周武王一起讨伐殷纣。”
“古蜀蜀国的传说,我也只是略有耳闻,其沃野千里、堪称天府之国。”方兴附和道。
“正是,先父乃蜀国重臣,知识渊博。十五年前,蜀王听说大周镐京城繁华,便派他来此觐见周天子。那年兮甲年仅十二,便缠着先父同来华夏首都,以开眼界。先父拗不过我,便带我同行。
“蜀都距镐京路途遥远,出蜀道路又艰难险阻,这一长途跋涉便是半年之久。不幸先父年事已高,于路上染病,到镐京城时已然病入膏肓。大周大行令不敢怠慢,只好安排我父子在馆驿歇息。
“不料天有不测风云,恰逢国人暴动爆发,先父还没等面见天子便受惊吓而死,只留下我和几个居心叵测的随从。那几个狗贼欺我年少,趁我料理后事之际,拿走觐见财宝溜之大吉。
“兮甲孑然一人,又无盘缠,如何回得去遥遥蜀都?再加上蜀王暴虐,先父有去无回,定会开罪于家人,怕是早已被满门抄斩。兮某无奈,只得隐姓埋名,躲在镐京城外沙洲之上,当起野人来。”
说到这里,兮吉甫长叹一口气,黯然神伤。
同是天涯沦落人,方兴也不由嗟然感慨:“我又何尝不是无家可归之人也?”
接着,方兴也将身世同兮吉甫从头到尾相述一遍,二人相顾无言,只是低头喝闷酒。
方兴见气氛压抑,便想转移话题。对方高论频发,定然对当今镐京城诡异压抑的气氛多有见解。
于是问道:“兮兄,你自国人暴动后便常住王畿,对当今时局有何高见?”
“高见倒是谈不上,”兮吉甫微微一笑,“兮某非庙堂上肉食之辈,关于时政不敢妄言,不过对于制度之弊,倒是略知一二。”
“此话怎讲?”方兴来了兴趣。
兮吉甫滔滔不绝道:“大周之国体乃是礼乐,礼乐核心在于宗法与分封。大周之所以能维持两百年而罕见大祸,皆有赖于制礼作乐的先贤周公旦。有这套成规,其子孙后代再过平庸,只需按部就班,亦可治国无恙。”
方兴一时插不上嘴,只得频频点头。
兮吉甫举例道:“你看,周王也好、诸侯国君也罢,不论其子嗣聪明或是愚钝,健康或是有疾,不论贤能与否,不论德才如何,只要遵循父死子继,便出不了大差池。”
见对方谈论起治国来头头是道,方兴不禁心中佩服,自己的格局与对方差距如此之大,可谓望尘莫及。
此前虽也曾听先父方武、周王胡、召公虎等大周君、臣、僚属偶尔谈及政事,但他们皆是从统治阶层视角出发,更显得兮吉甫观点的新鲜和独到。
“只不过,周公旦的那一套,快不灵了……”
兮吉甫冷冷地补了一句,直听得方兴背后发凉。
“不灵?”方兴奇道,这确实是骇人听闻。
兮吉甫道:“周公所制之法有四,一曰宗法,二曰分封,三曰井田,四曰礼乐,此乃因周初之国情而量体裁衣者也。然而如今两百年过去,大周已非当初之大周,体宽而衣小,定然会有隐患。”
“愿闻其详!”
“先是宗法,宗法以嫡长子继承为大宗,大宗开枝散叶,小宗退而求其次,唯大宗马首是瞻。宗法制之最大弊端,便是嫡长子往往能力平庸,尸位素餐之下,许多有能有才的小宗高人被埋没;
“分封者,便是由周天子把同姓宗亲、异姓诸侯分封到中原各地,管理一方水土民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