街面上的美国货明显多了起来,一捆捆的法币能买到的东西越来越少,沈梦昔略带忧郁的神情,吸引了一个在街口拍摄的美国摄影师,他的镜头对准了这个年过四十的中国女性。她穿着得体,神情自如,微微皱着眉头,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,仿佛格格不入。
沈梦昔感觉到被注视,一扭头,发现是摄像机,她微一愣怔,随即恢复自然,冲着镜头礼貌地稍稍点头致意。
摄影师最近拍摄无数上海的风土人情,第一次见到这样镇静面对镜头的女人,他追过去,口中喊着“嗨,女士!”
沈梦昔站住,“您有什么事?”
“请问你是中国人吗?”那人好奇地问。
“呵!”沈梦昔笑了,“难道您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?你在别人的国家住得可好?”她特别加重了“别人”二字。
感觉到了沈梦昔的不友善,那摄影师笑了,一脸阳光,胡子跟着脸部肌肉咧向两边,“对不起,女士,我冒犯到了你,我对中国非常非常感兴趣,这真是个神奇的国度!我想到处去看看,最先就到了东方巴黎上海,上海很繁华,现在没有了战争,非常好,我想到处去看看。”
“很好。我也想到贵国到处去看看呢。”
“真的吗?欢迎欢迎!我是安德鲁,安德鲁威廉姆斯。”他伸出毛茸茸的手来,沈梦昔轻握了一下,说“你可以叫我王太太,我想给我丈夫买一件国产的衬衣,但是没有找到,你看,到处都是美国货,真是挺苦恼的。”
“美国制造都是优质商品,中国人会喜欢的!”安德鲁兴奋自豪地说。
“是的,美国制造的枪炮原子弹质量也很好,一颗‘小男孩’落下来,死伤几十万,质量能不好吗?”沈梦昔眼含讥讽看着这个略显单纯的男人。
安德鲁有些黯然,“你知道,我们国家对原子弹的威力也不是很了解,就连投弹的飞行员都差点回不来。当然,这是结束战争的最有效的方式,避免了士兵的伤亡”
“对不起,我还要去买东西。”沈梦昔不想听这种美国至上的调调,转身就走。
“喂!夫人!”那人在后面徒劳地喊了两声。
沈梦昔没有拍照,她一路用眼睛看过去。
街上很多美国大兵和美女,他们在街上仿若无人地大声说笑,似乎在自己国度一样自由自在。
城隍庙里青烟缭绕,众多信男信女磕头上香,一脸虔诚或者一脸麻木地祈求着,一群人围成一大圈,两个人各执两把大刀挥舞着对打,有人叫好,不远处有个高杆,一个人爬到杆顶,倒挂金钟头朝下,鼓咚咚喝下一大杯牛奶,一个衣着光鲜的年轻人喊了一声,递过一瓶可口可乐,要那人喝,沈梦昔扭过头,走了开去。
路边,有两个孩子趴在桌边吃大闸蟹,桌上一片狼藉,那个小的哭唧唧地喊着姆妈,还饿!”沈梦昔从包里拿出几块饼干,给了那孩子,身后传来女人感激的道谢谢谢太太!谢谢太太!
在百货公司遇到了翁太太,她瘦削干枯,正在看一块美国布料,还是她的大女儿先看到了沈梦昔,提醒她,她才发现。
热情地走过来打招呼,两人在百货公司外面的阳伞下坐下来,喝咖啡。
“一看到你,就想起在你的服装店喝咖啡,仿佛昨天。可是想到这些能的苦日子,分明是一分钟一分钟熬过来的,足足有一百年那么久。”
沈梦昔笑看着忧郁感性的翁太太,“可不是,这些年真是不容易。”
“想来你还过得不错,你看我们同岁,我简直就像你的阿姨,啊哟不行了,老了。”
“不念过往,不惧未来。翁太太,我们一起共勉吧,我们虽不是最差的,但比大多数人已经好了很多。”
“有道理。”翁太太也笑了。她不再像从前一样,急于喋喋不休地诉苦,抱怨陆晓眉,而是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