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是申伯诚出马,心中也安定许多,他知道,有这位天子国舅相劝,周王静即便当下不采纳,至少也会消解几分雷霆之怒。
“爱卿出班得正好,”周王静仍旧忿忿不平,“余有意出兵讨伐荆楚,大司空,你意下如何?”
申伯诚干咳了两声,只是摇头。
“怎么?你不同意出兵伐楚?”周王静期待的眼神瞬间收敛,露出凶光。
“非也,”申伯诚卖足了关子,这才徐徐道,“臣以为,楚国倘若果真作乱,便不得不伐!可何时伐,如何伐,还需再作商榷。”
他故意说得很慢,一字一句,边说边盯着徐国的使者,似乎对徐侯翎的密报颇有质疑。那徐国信使见申伯诚话锋不对,便将头转向一侧,似乎在逃避申伯诚灼热的目光。
周王静听罢,这才略微恢复冷静:“这么说,大司空已有计策了?”
申伯诚再次摇头:“尚无计策,只是想起两桩事来。”
周王静忙道:“何事?”
申伯诚缓缓伸出两个手指,依此弯折道:“其一,乃是前朝周昭王南征不复之事;其二,乃是本朝太傅虢公南征损兵折将之事。”
“这……”周王静霎时眉头紧锁,他似乎也后悔自己何苦穷追而问。很显然,申伯诚所说的两件事情,都是大周史上颇不光彩的两次失利,无独有偶,这些失利都发生在南征楚国之时。“难道说,楚国作乱,卿等就坐视不理了么?”
申伯诚道:“非也,仅凭徐侯翎一封奏信,便兴兵伐楚,未免太过草率。依微臣愚见,天子可命人修书一封于楚子熊徇,以示谴责之辞,并派出一名能言善辩者携书南下,面见楚子,说之厉害,探其虚实,方为上策!”
周王静闻言大喜,拍手叫好。可当他将目光投向众臣,期待是否有人能为君分忧时,却似乎找不到合适的人选。
虢季子白把这一切看在眼里,他似乎明白了周天子在寻找谁,此时此刻,或许他在怀念那个叫方兴的布衣大夫吧?
倘若方兴在场,凭借他的口才与胆识,定能不辱使命。更何况,他曾经流落南国,与楚子熊徇有旧交,同楚人打起交道来,也可谓轻车熟路,定然没有性命之虞。但是虢季子白也知道,方兴如今已是白身,不知流落何方,也不知是否还肯为大周效力。
可退一步说,即便天子有意重新启用他,以虞公余臣为首的太傅一党定会发难,编织出方兴与楚人有旧、恐里通外国云云的荒谬借口。虢季子白了解方兴的人品和节操,但他同样知道,在如今的朝廷上,要抹黑一个忠直良臣,实在是太过容易。
周王静沉默了许久,终于开言道:“诸位卿家,不知有谁愿意替余分忧,前往楚国一行?”
不出虢季子白所料,众臣之中,虢公一党皆沉默不语,显然在躲避天子的目光。在布衣大夫中,尹吉甫和仲山甫虽然对过了眼神,却也没有下定决心,毕竟,楚国之行凶多吉少,身居高位者,更要好好掂量一番。至于提出问题的申伯诚,却仿佛置身事外一般,微闭双目,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。
就当天子失望之际时,总算有人主动请缨。
“禀天子,微臣不才,愿去楚国走一遭。”
众人连忙循声望去,在班列的末段走出一人来,虢季子白眼尖,认得他是王子友从齐国带回来,并引荐给天子登庸出仕的燕人张仲。
“噫?钦哉,爱卿果真愿往?”很显然,周王静似乎喊不出此人的名姓,但冷场被打破后,天子的心情显然好转许多。
张仲朗声道:“微臣自出仕以来,寸功为力,正是报效之时。天子如若不弃,微臣定不辱使命!”
周王静大喜,也顾不上什么流程,直接吩咐左右道:“快,授其符节,即日择良辰南下!”
张仲谢过天恩,长作一揖,领命退回班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