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,依照周礼,韩侯奕出京之前,要先到大周祖庙祭祀先王,是为“出祖”。
拜祭完韩国先祖周文王、周武王后,韩侯奕踏上驷马路车,便要前往蹶国,筹办大婚事宜。在镐京城郊外,申伯诚早已安排下盛筵,为韩侯奕一众人马饯行。筵席之中,少师显父奉上清酒百壶,更有炰鳖、鲜鱼、笋蒲、笾豆等珍馐美味,可谓丰盛。与去岁送老鲁侯归国时的阵仗,又有了天壤之别。
饯别韩侯奕后,其余公卿已然回城,唯有申伯诚又送了一程,与韩侯奕及陪同前往的尹吉甫惜别后,这才回京复命。
此后数日,朝廷内外无甚大事,君臣们倒也难得清闲。
旬日过后,尹吉甫从韩国归朝,面呈周天子。
乍一上朝,周王静便迫不及待,让尹吉甫汇报他陪同韩侯奕前往蹶邑面见岳丈,并定亲归国后的种种事宜,听得是津津有味。
待尹吉甫娓娓道罢,周王静更是不忘此行之前他交代的特殊“任务”:“太宰,此次随同韩侯出入京师之事,可曾赋得雅诗否?”
“回禀天子,”尹吉甫毕恭毕敬,“圣命所遣,臣不敢忘,特赋得《韩奕》数言,献呈于陛下。”
“如是甚好,速呈于余一人!”周王静频频点头,颇为期待。
尹吉甫再拜稽首,便从怀中取出玉笏,准备当廷献诗。而在他身旁,早有太史备好笔削,小心翼翼,不敢漏过一字一句。众臣历来钦佩尹吉甫文采斐然,同样饶有兴致,皆侧耳倾听。
诗分数段,开头倒是波澜不惊,十分寻常:
“奕奕梁山,维禹甸之,有倬其道,韩侯受命。
王亲命之:缵戎祖考,无废朕命,夙夜匪解。
虔共尔位,朕命不易,榦不庭方,以佐戎辟。”
听罢这一段,周王静微微点头。其行文平铺直叙,无非是将天子锡命韩侯奕的诰文转成诗句,丝毫不算惊艳,甚至在一些稍逊文采的公卿听来,似乎尹吉甫这寥寥数言,颇有敷衍之嫌。
第二段,尹吉甫诗中提及韩侯奕入蹶娶亲之事:
“韩侯取妻,汾王之甥,蹶父之子。韩侯迎止,于蹶之里。
百两彭彭,八鸾锵锵,不显其光。诸娣从之,祁祁如云。
韩侯顾之,烂其盈门。”
申伯诚听得出来,此段写得略微热闹几分,但是从诗体上说,结构依旧稍嫌松垮,并不对仗整齐。可奇怪的是,周王静始终紧绷的脸上,却露出了赞许的笑容。
申伯诚何等机敏,他很快知道了天子龙心大悦的原因——
原来,尹吉甫避了尊者之讳,称呼先王厉天子之时,用了“汾王”一词,这样一来,既避开了提及“厉王”这等恶谥,又巧妙地效仿穆王西巡的故事,将周厉王出奔彘地的不光彩经历,转变成“游历汾水”的“汾王”之典故。
就在大部分人还未领会深意之时,尹吉甫又献上第三段诗句:
“蹶父孔武,靡国不到。为韩姞相攸,莫如韩乐。
孔乐韩土,川泽訏訏,鲂鱮甫甫,麀鹿噳噳。
有熊有罴,有猫有虎。庆既令居,韩姞燕誉。”
诗写至此,颇有峰回路转之深意,得见尹吉甫的功底。他笔锋一转,用轻松俏皮之笔法,描绘了韩侯奕前往蹶国娶亲的场景,生动形象,十分喜庆。申伯诚略通诗书,也知尹吉甫描绘此等场景,颇有仿古之大雅的写法,暗借昔日大周龙兴时的意蕴,写出当今大周中兴的气象。
最后一段,尹吉甫又写回严肃叙事:
“溥彼韩城,燕师所完。以先祖受命,因时百蛮。
王锡韩侯,其追其貊。奄受北国,因以其伯。
实墉实壑,实亩实藉。献其貔皮,赤豹黄罴。”
这段诗句跨越时空,回顾罢韩氏先祖筑城的历史,便由古转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