镐京城外,渭水河边。
时已初秋,天边的秦岭之上秋意正浓。秋风萧瑟,漫山黄叶如波涛般律动着。
尹吉甫领着属员,在城外三里处设篷以待,准备迎接出使鲁国归来的大宗伯王子友。屈指数来,王子友此去已有半年之久。起初,周王静只是派遣王子友前往鲁国为鲁世子戏锡命,可谁曾想,齐鲁却自这次废长立幼开始,纷纷陷入内战的泥淖之中,至今未休。
旁观者清,对于大周朝廷内外发生的事情,尹吉甫身为太宰,自然心如明镜。可这一切自周天子而始,又能如何归咎于他人?作为两个老资格的大诸侯,齐鲁虽远,却关乎大周法统与颜面,如此一闹,天下那些反周势力,怕是早已摩拳擦掌,蠢蠢欲动罢?
远处,王子友的使团渐行渐近。
尹吉甫远远眺去,王子友的车队稀疏零落,早已没有出使之时的风光。其车马虽然在东都洛邑已然更换,但顶着风沙跋涉向西,还是教泥泞蒙上了一层土黄。至于那代表周天子权威的白牦符节,也饱经风雨冲刷,变得破旧不堪。
转眼间,使团车马已至近前,王子友跳下车来,与尹吉甫对面行礼,其身后跟随一人,正是出行前尹吉甫新认的小徒伯阳。这一路风餐露宿,王子友憔悴了不少,但眼神中脱去了曾经的稚气,变得坚毅,显是精明强干了许多。
尹吉甫揖道:“大宗伯远道归来,有失迎迓!”
王子友笑道:“太宰见外!有劳阁下郊外接风,孤不甚荣幸。”
二人又寒暄几句,便同乘一车,往镐京城门驶去。
途中,王子友简要谈起此去齐鲁之行的所见所闻,尹吉甫听罢,心中波澜起伏。
尹吉甫沉吟道:“鲁侯戏逼兄自杀,胡公子携众作乱,齐伐鲁,鲁又伐邾……唉,诸侯擅行侵伐,此乃大周之羞耻也,奈何?奈何!”
王子友道:“此亦是方兴大夫所虑之事……”
谈及于此,尹吉甫这才想起方兴并未随王子友归朝,于是问起原委。
王子友叹道:“说来话长,我等本欲取道宋国归镐京,奈何恰逢鲁侯戏伐邾,邾国破城只在旦夕。孤虽请来卫侯和斡旋,奈何鲁侯戏油盐不进,执意灭邾国而后快。无奈之下,孤只得先行回朝,向王兄禀明鲁国形势。至于方大夫,他执意留在鲁国,故而未归。”
尹吉甫心中一凛,觉得方兴此举略有欠妥,但还是点了点头,又问道:“那如今鲁国战事如何?”
王子友奇道:“孤离开鲁国之后,尚未听闻任何战况。怎么,朝廷也没有收到鲁国来报?”
尹吉甫摇了摇头:“未曾。”
王子友又问:“那齐国战报呢?”
尹吉甫再次摇头:“自胡公子占了临淄城后,亦未曾听闻任何进展。”
王子友泄气道:“不想镐京城亦无消息。不知是战况胶着,还是军情闭塞之故?”
尹吉甫悄悄望了眼左右,低声道:“大宗伯有所不知,自从太傅一党势大,虢季子白掌管军事大权,许多军情都被直接截留在大司马府以内,难以上达圣听,更别说报于我等卿大夫。”
“果真如此?”王子友面露忧色,“看来,比之孤出使之前,今日之朝政反愈加障蔽也……”
尹吉甫叹道:“若非大宗伯方才详述,我又从何得知齐、鲁有如此不礼之事。不想那鲁侯戏年纪轻轻,便有弑父、逼兄、杀臣、伐国之举,哪还有半分封疆侯爵的样子?只可惜,这些恶事即便传得世人尽知,可到了王畿之内,反倒如泥牛入海,无人知晓。”
王子友紧攥拳道:“这些奸臣乱党,只会粉饰太平,却断了忠良之言路!可恨,可恨!”
见对方情绪激动,尹吉甫突然想起一事,赶忙道:“大宗伯,你此番出使齐鲁耗时良多,朝内的异议之声,也从未间断过呐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