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鲁邾边境向西北而行,在回曲阜的坦途上,罕有路人商旅行踪,却见往来传信之快马频仍,很是异样。
王子友大奇道:“今日这官道之上,似乎有些反常?”
方兴抬头望了阵苍穹,笑道:“事出反常,则必有大故。只是鲁国这场大故,来得也未免太过急骤也!就如这将至之暴雨,难以躲闪也。”
话音未落,果然怪风阵阵,天空被阴霾笼罩,乌云攒攒,未几便电闪雷鸣,下起瓢泼大雨。雨路泥泞,很快,大周特使的轺车便深陷泥坑之中,御者催马再三,却哪里能挪得动毫厘。随行的鲁国军士见状,赶紧上前协助,十余人推拉之下,却仍然纹丝未动。
就在这时,只见后车跳下一个黝黑身影,弯腰俯身,大喝一声,将木轮奋力抱起,随即又用肩膀抵住车辕,膝盖用力,竟将轺车硬生生从泥淖中抬起。鲁国兵士哪里见过如此神力,都目瞪口呆,许久才叫出好来。
王子友大喜,将那壮士叫到跟前,对众兵士道:“此乃勇士巴明,真飞廉、恶来再世之才也!让你们东鲁之人,也见识下大周方相氏之威风!”言罢,唤侍者去取来一领锦袍,交于巴明手中,让他换掉泥衣。
巴明接过赏赐,愣在原地,却不知答谢。
方兴知他是个粗人,虽然近年习得些中原语言,对繁复的周礼仍一知半解,连忙目视于他,让他谢礼。巴明这才照做,拜谢过王子友后,还不忘问方兴道:“方大夫,什么廉?什么来?”
方兴闻言莞尔,笑道:“飞廉、恶来,此二人乃殷商时之嬴姓猛将。赵之造父、秦之非子,皆其后人也。”
巴明虽鲁钝,但还是听过造父、非子之典故,道:“原是大宗伯夸我,巴明惭愧!”
言罢,也不顾旧衣已沾满泥点,便将锦袍批于身上,那丝绸华丽,瞬间变得又脏又湿。这一举动,换来在场众人一阵惊呼,那些鲁国士兵本就眼馋这赏赐,又见巴明如此暴殄贵物,不由窃窃私语,骂起他“蛮夷”来。
王子友愣了半晌,倒也不以为忤,只是赞叹道:“真勇士也!真性情也!”
方兴对此见怪不怪,他曾深入巴蜀之地年余,便对王子友说起过那里的彪悍民风。巴族勇士向来无功不受禄,也不轻易言谢,巴明不顾体脏,并将锦袍披于身上,恰恰代表他对王子友的敬重。倘若与中原之人一般,千恩万谢,藏于高阁,那反倒是见外了。
王子友听罢,心情大好。又待风雨停歇,才命车队继续前行,朝曲阜进发。
待至城内,已是黄昏。
次日便是鲁侯敖大丧之日,诸侯五日而殡,今日曲阜城内,已不见了昨日新君即位时的喧闹和繁乱,又恢复到国丧之时的肃穆气氛,鲁国宗庙内外,人头攒动,都在为明日的丧仪而忙碌。此时,新任的鲁侯戏也显然没有空闲,只是派个中大夫来官驿,问候下天子特使的起居而已。
掐指算来,此次大周使团出使鲁国,已近半月。起初,王子友与方兴只是为了出席鲁世子的加冠仪式,未曾想,鲁侯敖竟猝然而死,鲁世子戏又不顾周礼,把丧礼和即位大典一道办了,摇身一变,成了新任的鲁侯戏。如今,王子友得天子密令,还需率使团在曲阜再盘桓几日,直到鲁侯敖大丧入殓之后,此次出使才算告一段落。
入夜,王子友烦闷无聊,便约来方兴与伯阳,在官驿内对坐闲谈。巴明早已换过干净衣裳,依旧将崭新的锦袍披上,如铜塔一般,在门外值守着。
伯阳年少气盛,谈兴最浓,说到忘情处,竟浑然不觉没了分寸,向王子友问起敏感问题:“明日便是已故鲁侯之大丧柩谥,敢问大宗伯,天子给他定的什么谥号?”
方兴见他失礼,连忙佯怒叱道:“大胆伯阳,此等国政大事,也是你打听得的?”
伯阳闻言羞惭,低头不语。王子友历来疼他,便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