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兴怎么也想不到,王子友突然对朝中公卿的格局如此感兴趣。
大宗伯面带戚色:“两位王叔都已命在垂危,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……”
方兴点了点头,他对王子昱和王子望并没有什么好感,不单因为这二人都是虢公长父一党,更关键在于,两位王叔身居大司空、大司寇要职,却尸位素餐,只顾中饱私囊,使得大周土木与狱讼之事荒废多年。
德不配位,必有余咎。
王子友还在感叹:“自王兄继位以来,九卿之位已有多人更迭……”
方兴只得安慰:“故人终将离去,新人递补也未见得是件坏事。”
王子友终究是个君子,在他的身上,能依稀看到昔日周公御说的影子,悲天而悯人。
但方兴不同,在南国的这两年多,他饱受磨难,看淡生离死别,麻木悲欢离合。就像滔滔不绝的大江大河,后浪总是会赶上前浪,黑发人终将替代白发人,此乃天理,不是人欲所能主宰。
周王静在位七年,除了太宰卫伯和急流勇退外,前任大宗伯王孙赐、大司马程伯休父也都以入土为安,现在,死神的召唤降临在王子昱和王子望身上。
许久。
王子友总算缓过神来,环顾左右,压低声音问道:“方叔,近来可曾觉察什么异常?”
“异常?未曾发觉。”方兴即便能猜到答案,也不能盲目回答。
自己历来不曾走动拜会王子友,他今日深夜前来,必是有要事来商议。敏感的话题,终究要由更迫切的人先抛出来。
果然,大宗伯有些按捺不住:“关于太傅虢公……”
方兴佯作恍然大悟:“你是说迁封的事?”
“是,又不是。”王子友有些神秘。
“那是何事?”
“太傅虢公的羽翼似乎愈加丰满也。”
方兴能够感受到王子友的不安,他只是没有想到,历来在公卿中恪守中立的王子友,居然会对朝廷中司空见惯的党争如此在意。
于是,方兴试探问道:“王子昱、王子望已然病入膏肓,此话又从何说起?”
王子友道:“正是因为二位王叔命在旦夕,太傅虢公才与畿内公侯们交往密切。”
“畿内诸侯?”方兴不解道。
这就触及方兴的认知盲区,他是布衣大夫的代表,历来只关注大周繁琐的政务、军务,对大周宗亲、畿内诸侯的家长里短毫不感兴趣。
但王子友不同,他是姬姓大宗的嫡子,又是大周宗伯,每天都在和这些世家大族打交道。对于他们的动态,王子友自然比方兴要敏感许多。
“太傅虢公的野心不小,”王子友顿了顿,“他似乎改变策略,近来借迁封之便,大肆宴请这些畿内公侯,似有结党之意。”
见方兴一头雾水,王子友又问道:“你可曾见过毕伯硕?”
“毕伯?”
方兴摇了摇头,他费力地在脑海中搜寻此公样貌,却发现终究是徒劳。
在布衣大夫们的眼中,这些畿内公侯都是当年周武王、周成王的兄弟手足,从他们的祖先时起就是身无长物的脓包,后代更多是好逸恶劳、坐吃山空的无用之辈。
“说起来,毕国也算大周四大公族之一?”
“可是周、召、荣、毕四族?”
“然也,”王子友继续道,“周、召世代为公爵,并世袭大周太师、太保,恩荣有加,自不屑与虢公朋比为党。荣国、毕国始封君荣公霞、毕公高借伐纣功臣,然后代衰微,皆降为伯。”
方兴点了点头,自荣伯霞辅佐周武王开国之后,荣国有很长一段时间在大周畿内诸侯中沉默,直到先王厉天子在位时,荣国国君荣夷公才大出风头。只可惜,他的专利之策因国人暴动而功亏一篑,荣国如今也一蹶不振,近乎湮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