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于英布‘十日攻下庸城’的决心,刘盈自是一无所知。
但光是从叛军第一日攻城,就对庸城守军造成的巨大压力来看,刘盈也不难猜测到:对于自身的处境,英布,只怕是已有了极为清晰的认知。
——若是不能在短时间内攻下庸城,生擒,乃至斩杀刘盈,英布所率领的大军,就必然会深陷楚地!
但对于英布是否能在短时间内攻破庸城,刘盈心中,却并没有多少担忧。
很显然,这份与年纪、经历严重不符的淡然,也引起了吕释之的强烈好奇心。
“殿下。”
站在庸城内城墙的角楼之上,看着刘盈将目光撒向远方,才刚退去的淮南叛军方向,吕释之面容之上,只稍涌上一抹焦虑。
“今日,贼自申时攻城,至酉时三刻退却;不过短短两个时辰,城内守军,伤亡便已近千。”
“更者,早先输入庸城备用之弓羽、箭矢,亦已耗去近十万。”
“若日后之战事,皆照此般,臣恐不待平阳侯、宣平侯大军援抵,庸城······”
适时止住话头,吕释之便叹息着摇了摇头,旋即向刘盈递去一个忧心忡忡的眼神。
而听闻吕释之此言,刘盈面上轻松之色也稍一敛,却并没有如吕释之预料般,带上些许焦虑,和担忧。
“唉~”
“此,皆战阵所不能免之事······”
“凡两军交战,无论胜败,必皆有死伤,只别于敌我伤、亡之多寡。”
“纵昔,淮阴侯布十面埋伏,困鲁公项羽于垓下之时,吾汉家之将士,亦伤亡甚巨。”
“——单乌江畔,鲁公独身一人,更曾阵斩吾汉家精锐足三十七人,重力有不遂,方拔剑自刎······”
语调略带沉重的说着,刘盈不由昂起头,对城外悠然发出一声长叹。
慈不掌兵、义不掌财、情不立事、善不为官的道理,刘盈早在前世,就已经看了个透彻。
虽然在内心深处,刘盈对那些‘死王事’的英烈,仍下意识带着缅怀,但作为太子,此刻的刘盈,却只能摆出一副铁石心肠。
原因无他:战事,才刚开始。
若刘盈年纪稍大些,亦或是有些许武功傍身,那大敌当前,刘盈自是可以摆出一副‘将士阵亡,孤心如刀绞’的姿态,来邀买人心。
但在此刻,军中都仍旧偶有‘太子年幼,不知兵事’的流言,军中将士心中还对自己的掌兵能力有顾虑的当下,刘盈必须无时不刻展露出一个成熟武人,所应该展露出来的风姿。
至于抚恤、补偿的阵亡将士,重新披上‘仁厚太子’的人设,那也是战后该做的事,而不是现在。
见刘盈这般反应,吕释之神情怪异的沉吟许久,终还是未再开口。
倒是刘盈身后,适时传来一声不着痕迹的恭维声,将刘盈、吕释之舅甥二人的目光从城外拉回。
“殿下所言甚是。”
“凡两军对阵而交战,但非敌十倍于我,又或我十倍于敌,便绝无一方伤亡惨重,而一方将卒无损之理。”
听闻郦商此言,刘盈只轻笑着回过身,对郦商含笑一点头,却并未开口。
见刘盈这般沉稳,郦商心中也是暗自稍一点头,旋即面色稍一正,对刘盈拱手一拜。
“今日战事之细况,臣已大致知之。”
“——今日一战,驻守南墙之卒二万,殁三百五十四,伤六百余;其中,又七十四人伤重不治。”
“余轻伤者四百余,大都为箭羽射中臂、足,虽未伤及要害,然皆已不可登墙而戍。”
“另百余,其伤或重、或中,纵其伤可愈,日后,恐亦当身有残缺······”
听闻郦商报出这一串精确到个位数的伤亡数字,刘盈的面容之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