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忆着自己家中的悲惨境遇,少年也逐渐镇定了下来,似乎有了些莫名的底气。
“为筹措母亲丧葬之事,弟家中百亩田,为大人分足足七十亩,卖于族兄之祖;”
“今弟家中,大人合各位兄长,只得以残缺之身,耕薄田区区三十亩;偏偏弟之下,还有妹、季三口······”
说到这里,少年只面带哀痛的低下头,音量也缓缓低到了微不可闻的程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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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着少年再度底下的头,以及落在少年宽大军袍上的泪珠,张多黍也不由长发出一声哀叹,再次拍了拍少年的将头。
说来,张多黍身旁的这个少年,算是张家寨最悲惨的一家子了。
汉元年,当今还定三秦,便开始在关中着手授田;张家寨与长安隔渭水相望,不过百里的距离,自是早早得到了属于自家的一百亩田地。
家中有了田,关中也安定了下来,没了饥寒之忧,自然而然的,就有了少年口中的三个弟弟妹妹。
本就有三子,又因为口粮富裕而再添一儿二女,少年的父亲自是对当今满怀感激。
到了四年前,韩王信于马邑献降匈奴,当今雷霆震怒,在关中集结大军,势要和匈奴单于决战!
听闻天子征兵,少年的父亲便背上了弓,拿起了剑,甚至带上了年不过十五六的两个大儿子,踏上了那条名为‘报恩’的征途。
而少年家中的悲剧,也正是自那时开始。
在战时,一个年过三十,魁梧有力,带着两个儿子的武卒,绝对算得上是军中的骨干!
但当这样一个由父亲、长子、次子所组成的三人战斗小组,在一场战争中尽皆失去战斗力,甚至失去基本的生存能力时,对于这三人所在的家庭而言,这,就是一场令人绝望的,毋庸置疑的灾难······
失去仅有的劳动力,甚至背负上了三名伤残的生计,少年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,压力陡然增重!
而少年,也早在应该淘气打闹的年纪,就开始帮着母亲,背起这个不幸家庭的重担。
再到去年,少年的母亲终于被生活压垮,这个临将破碎的家庭,便全然压在了少年的肩上。
——抬起头,是或卧榻不起、或行走不便的父亲,以及两位兄长;
低下头,是三个嗷嗷待哺,又无法帮助自己的年幼弟、妹;
侧过身,原本属于家中的一百亩田地,已经有三分之二不复存在;
闭上眼,则是母亲临终时的嘱托:照顾好弟弟妹妹,照顾好父亲和兄长,快快长大,成为顶天立地的丈夫······
“唉~”
“也是一户苦命人呐······”
回想起少年过往几年的遭遇,饶是不曾体会过类似的感觉,张多黍也是不由红了眼眶。
作为张家寨三老张病己的长孙,张多黍虽然算不上什么‘某二代’,但也算得上是从小衣食无忧。
尤其是自当今鼎立汉室,手民田爵,祖父张病己又从军中退下来,受赐鸠杖,成为张家寨,甚至方圆上百里唯一一位三老之后,张多黍家中,就基本没有再因为生存发过愁。
原因也很简单:当今授田的时候,张多黍的父亲,已经和祖父分家。
非但是张多黍的父亲,就连其他几个叔伯们,也早早分门别户。
所以张多黍家中,虽然等着吃饭的嘴多了些,又足足二十几口,但当今赐下的田,也足有六百亩之多。
——祖父张病已一百亩,父亲张彭祖一百亩,其余四位叔伯,也是各一百亩。
寻常百姓一家五、六口,百亩田就能吃饱肚子,更何况张多黍一家才二十多口,就有足足六百亩田?
按张病己经常挂在嘴边的话说,那就是:生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