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得不说,罗纶熹对京剧没落的看法,让众人耳目一新,但同时也有了新的疑惑。
安琦问道:“话虽如此,那京剧咱们就不用管了,任由它继续没落下去吗?”
罗纶熹晃了晃摇椅,淡淡的说道:“你们觉得把一个植物人的命给吊住,让他继续苟延残喘几十年,对他来说就是一件好事吗?”
“无可奈何花落去,生老病死,万物皆是如此,该消亡的总归要消亡,谁也拦不住。”
说到这里,罗纶熹忽然转向罗笙:“小笙啊,你之前经常放的那首歌叫什么来着?那个什么什么花?”
罗笙:“《生如夏花》。”
罗纶熹一拍手:“对,《生如夏花》,这首歌唱的好啊,我记得里面有一段歌词,“惊鸿一般短暂,如夏花一样绚烂,这是一个不能停留太久的世界”。
这段歌词,适用于所有和京剧一样正在退出舞台的艺术表演,在正确的时间里大放光彩,在夕阳余晖中潇洒退场,垂垂老矣却又不甘失败的姿态最为丑陋,还不如多留下一些影像资料供后世瞻仰。”
在场所有人都被罗纶熹的话语给震惊到了,很难想象,这番话是从京剧界的代表性人物口中讲出来的,但细细思来却也有几分道理。
安琦皱眉道:“但是中国自古以来就讲究“传承”二字,不管如何,京剧好歹也是国粹,就这么没落失传也太可惜了吧。”
罗纶熹闻言沉默了许久,他望了一眼罗笙,叹息道:“有国家长期扶持,也有专门的戏曲学校,传承自不会绝,只是我是众多京剧名家中最没资格谈论传承二字的,我一直没收徒,我的儿子,我的孙女也都志不在此,学了几年之后都放弃了。”
或许是年纪大了,话匣子打开之后,罗纶熹开始说个不停,从他学艺一直讲到罗笙出生。
罗纶熹本想将他的儿子培养成他的接班人,可惜相比起当戏子,他儿子更喜欢玩戏子,放浪形骸,根本无心学习京剧。
所以在罗笙出生之后,罗纶熹将全部的心血都倾注到了罗笙的身上,这是他最后的希望了。
奈何,罗笙虽然天赋奇佳,也十分努力用功,但是罗纶熹渐渐发现,罗笙总是有些闷闷不乐,于是爷孙俩交心长谈了一番,他才知道,罗笙根本不喜欢京剧,学京剧也只是不忍心看到爷爷失望。
从那天之后,罗纶熹的心气儿就消了,再也没让罗笙学过京剧,找上门想拜师的晚辈后生也都婉言拒收。
听完罗纶熹一番话,柯文犹如醍醐灌顶般清醒了过来,他忽然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误区。
他迫切的想要将这些没落艺术的好的一面展示给大众,可这样就算吸引到人才加入进来,又真的能留得住人吗?
一档真正的好节目,最应该做到的,首先应该是真实,不光要展现出好的一面,更要将不好的一面摊开,是非曲直,自在人心。
采访的间歇,柯文跑到周淼身边耳语了几句,周淼诧异的看了他一眼,但还是点头示意明白。
歇了一会,周淼继续问道:“罗老师,现在京剧演员赚钱吗?”
罗纶熹摇摇头:“很低,京剧院里一级演员也才几千块钱,出场费几百块,其他的跑龙套的就更别提了,除非真正混成名角儿,否则还不如去送外卖,仓廪足而知礼仪,总得吃饱了才能搞艺术嘛。”
“当然,工资只是京剧演员收入的一部分,其他还有新剧创作或者评奖的国家经费奖励,国务院的特殊津贴,外加商演的收入分成,但这些钱都是名角吃肉,其他人跟着喝口汤,普通京剧演员的实际收入十分有限!”
……
下午,节目组从罗纶熹家离开,路上柯文和周淼说道:“我决定将节目形式稍微改一下,不主动宣扬,力求真实,纪录片,不真实怎么能叫纪录片呢,你们说对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