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来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,呢绒外套干净整洁,袖口却磨得有点发白,样式也不是今年的新款。
他小心绕过一滩积水,在老柯里面前微微躬身,未语先笑:
“明天能交了么?能交几条?——后天船就要离港了,最晚最晚明天傍晚,一定要运到船上!”
“唉……”
老柯里再次叹了口气。他撑着膝盖,艰难地站起身来,引导那个年轻人进去。从作坊大门往里,十几架织毯机靠着墙边,一字摆开。
上面的毛毯颜色鲜艳,花纹精美细腻。基本上都已经显露出了大致的图桉,进度或到三分之一,或到一半,或者接近完成。
只看这些机子,面前的毛毯工坊,生意显然是不错。然而再看人手——只有半数织机面前,有人忙活!
老柯里颤颤巍巍,扶着因为久坐纺织,而僵硬酸痛的腰杆,带着年轻人穿过生产作坊,来到仓库。仓库里空空荡荡,只有十来卷毛毯挂在架子上,盖在密实的粗布底下。
“才这么点?”
年轻人目光一掠,脸色瞬间就黑了。十来卷——哪怕都是最好的货色,十来卷毛毯的卖价,以他们每年在这家进货量而言,连三分之一都不到!
“老柯里,你可别把好东西藏起来啊。”年轻人抢步上前,掀开一块粗布,飞快扫一眼,再掀开一块粗布,再扫一眼。越扫眉头越紧,越扫,脸色越是难看:
“我们家和你们做了多少年生意了,有好东西,总要记得留给我们一点吧!只出这点儿货,我们跑一趟船的运费都不够!我们年前可是下了定金的!”
“我们也想多做点东西啊……”老柯里继续叹气。他撑着腰杆,带年轻人来到隔壁仓库。厚重的防潮仓库里空空荡荡,长长的连排木架上,只孤零零摆着几小袋染色的毛线。
“羊毛进不来,就没有纺好的毛线;没有毛线,织地毯用的染色毛线,就更加进不到货。我们工坊,断原料都断了一个月了!”
“……”
这个难处,年轻人也知道,跑海运的商人都知道,事实上,弗兰德街头,随便抓一个三岁以上的小孩子,就没人不知道。自从国王的新政下来,大家就都没了好日子过。
“……这段时间,工坊开不了工,工人的薪水还要付,还要供他们吃喝。一天天的,只进不出,面粉的价钱已经翻了五倍了,咸鱼也翻了三倍……”
而这些工人都是跟了工坊十年、二十年,甚至父子两代人的老工人。不到万不得已,贸然辞退,在行业里落个刻薄的名声,口碑就坏掉了。
年轻人替他默默补充。老柯里把最后一袋毛线的袋口扎紧,转过身,热切地望向他:
“最近有没有新货色?——您能弄到半吨染色毛线,我们下个月,就交十五条毛毯!不,二十条!我带着所有人日夜赶工,绝不误你们的事!”
“我不知道……说实话,东家也是抵押了一栋房子,才能跑这趟船。这次出去,能卖掉多少货、能进到多少、要拿多少钱出来打点,回来之前,谁都不知道……”
年轻人长叹一声,与老柯里算完帐,把所有成品毛毯一搬而空。骡车满载货物,叮叮当当,向港口码头驶去。唉,没鱼虾也好,有点儿东西卖,就有回本的指望……
而老柯里小心地把金币锁进钱匣,又挑了两个放进钱袋,叫了辆出租马车,晃晃悠悠地前往梳毛、染整、纺线匠人的聚居区。光辉之主保佑,他们可千万要有新原料!
有了船只进出港,有了新的染色毛线,老柯里的毛毯作坊,吱呀吱呀地重新开起了工。
刺毯工用专门的刺枪,把毛线刺入编制好的经纬线后面,再拉出来,一进一出,织机上渐渐显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