袁斌的大名,对任何一位朝中人而言都可谓是如雷贯耳。
他是先帝的心腹,统领锦衣卫二十年间,叱咤朝野。为人忠勇凛烈,屡次护驾有功,即便是与监、卫最不对盘的文臣言官们,说起袁斌也几无微词。
先帝驾崩后,景隆帝令袁斌继续担任锦衣卫指挥使,可他始终因先帝驾鹤而郁郁寡欢,四五年后便上疏乞辞。景隆帝再三留不住,只得加封他五军都督府总都督的荣衔,带俸闲住南京。
袁斌致仕后,当时任锦衣卫佥事的冯去恶才有了升为掌印主官的机会。
可惜冯去恶有能力、无人品,在任七八年,将袁老爷子曾经立起的锦衣卫名声败得七七八八,最后以身试法。
所幸苏晏接手清理冯党的差事后,在沈柒的帮助下将锦衣卫狠狠整顿了一番,去芜存菁,这两年风气好转不少。
沈柒能力不凡,论功未必不能争一争指挥使之位。景隆帝却用其才能而恶其心性,并疑其可能重蹈冯去恶的覆辙,始终压着不让他再有寸进。
能力强的,心性不满意;心性满意的,能力又不足,景隆帝遗憾锦衣卫中再无袁斌,于是掌印主官之位就一直空悬着。
面对这般泰斗级的前辈,沈柒也不觉收了戾气,抱拳行礼“锦衣卫同知、北镇抚司掌印主事沈柒,见过袁都督。”
袁斌将双手背在身后,犀利目光上下打量过沈柒,问“来南京办差?”
皇帝命他去河南打探廖贼的敌情,他却为了敲门礼而私下来到南京。沈柒闻言心底一凛,面上却不动声色,答道“是。”
袁斌微微冷笑“皇爷给你的差事,就是日日尾随一个年轻俊美的南京礼部侍郎,喝他买过的酒类,吃他点过的菜色?”
沈柒握在刀柄上的手指攥得死紧,漠然道“下官办何差事,即便都督也不合查问。都督若心存疑虑,或可以向皇爷叩问一二。”
一个早已致仕赋闲的老爷子,会因为对现任的锦衣卫首领的私德产生了一点疑心,就贸然上书皇帝询问究竟?沈柒赌他不会这么做。
袁斌注视沈柒,目光如审如判,片刻后意味深长地说了句“你再不动身回京城,就真要误事了。”
沈柒恍惚了一下,再抬眼看这个布衣老叟,对方已倏然消失。
他琢磨着袁斌的话中之意,隐隐生出了一丝警觉,觉得自己的确耽于私情,在南京耗费了远超过预计的时间。
不能再留,可又舍不得走,舍不得让魂牵梦萦之人再次离开自己的视线。
——沈柒咬着牙,下定了决心。他向着集市快走一小段路,隔着几个摊子最后看了一眼苏晏埋头喝汤的身影,默念一句幼年时养母常对他说过的祝语“否终斯泰,诸邪不侵”,随后毅然转身远去。
迅速集合手下暗探,沈柒策马驰出了南京,带着一颗回温后重又冷却的心,踏上北上返京的归程。
苏晏没滋没味地喝完一碗胡辣汤,回到空荡荡的租住房。小北正在收拾衣物,因为太子一走,他们又从宫中搬回来了。
苏小北问他“太子殿下要留些侍卫给大人,大人为何坚决不收?”
苏晏叹道“我不过一条咸鱼。鹤先生若是抱了斩草除根的心思,太子那边比我更需要护卫。”
苏小北安慰他“大人放心,我之前跟着……学了点功夫,就算豁出命也要保护大人。”“追哥”两个字临到嘴边又咽下去,怕自家大人闻之伤情。
苏晏边笑答“那好,大人我就全指望你了”,边走进寝室。
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藏青色缎面暗绣密环纹的大锦囊,平摊在巴掌上,犹豫着要不要拆开它。
……到走投无路的时候了吗?苏晏扪心自问,太子失了君心,等同流放。而皇爷似与我生了嫌隙,接连几封信都不收,也不回复,仿佛已将我遗忘在南京养老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