唢呐声声,由远而近,带着无尽的欢庆和喜悦,一波一波地传过来,声音是那样强大,覆盖了整个山坡,坚定不移地钻进每个人的耳膜,打乱了小山村的寂静,很快,巷子里便传来大人说话声,小孩跑来跑去的脚步声,以及鞭炮炸响,他们吃惊中还带着几分兴奋地尖叫声。
杨磊结婚了,他是颖颖十七岁开始,一直好了八年的男朋友,颖颖全心全意地对他好,恨不能掏出自己的心肝来。
可是,今天的新娘却不是她。
“嗤——嗤——”妈妈冯桂枝狠狠地将锥子扎进鞋底子,然后穿过针线,奋力地拉着细麻绳,似乎要把满腹的怨忿,都撕扯干净。
自从杨磊要结婚的消息传到颖颖耳朵里,妈妈便一直小心翼翼,形影不离地陪在女儿身边。
颖颖是个非常水灵漂亮的女孩,这些天,就像花儿失去了水分,瓜儿离开了秧苗,变得憔悴枯黄,萎靡不振,当妈妈的能不担心吗?
颖颖和杨磊家在一条巷子里,两人可以说是青梅竹马,颖颖的妈妈冯桂枝和杨磊的妈妈陈凤云十分投契,当年,陈凤云生的是双胞胎,奶水不够吃,杨磊和孪生弟弟杨森没少吃妈妈的奶,妈妈对这对兄弟视若己出,颖颖也拿他们当兄弟一般,三个人一起上学,一起回家,从小学到高中,总是在一起。
后来,不知什么时候,杨磊喜欢背着杨森来找颖颖,他比弟弟活泼,嘴巴也甜,在杨父杨社民的极力撮合下,颖颖和杨磊订了亲。
农村,十五六定亲都不是早的,若不是颖颖去读高中,也不会等到十七岁这个年纪,她可是十里堡乡中学排第一的女生,又漂亮,学习又好,当年,求亲的踏破门槛,杨社民从小看上的儿媳妇眼看就要飞了,他们急匆匆的下了手。
他们高中毕业是一九七二年,没有高考,两人双双回到杨家圪崂,只等到了结婚的年龄,就办喜事。
山里人结婚早,女孩一般不过二十岁,但杨磊是大队的团支部书记,得响应国家晚婚的号召,后来,他被推荐上了大学,转眼又是三年,颖颖便到了二十五岁。
谁也没想到,事情就像山脚下的小溪,在远处的树林子边上,忽然拐了个弯儿,所有人都觉得板上钉钉子的事情,在最后的时刻,却出现了偏差。
就在上个月,杨磊给颖颖写了一封信,提出了分手,没几天,便在县城办了订婚宴,不到一个月,他们的婚礼就举行了。
颖颖是个大姑娘,闹婚礼对她名声不好,再说,她也没法闹——哭闹?骂人?拦住婚礼的队伍?显然她都做不了。
想一想这首散曲,颖颖略略散发一下郁闷的心情。
“爸,我姐不能这样被那坏蛋欺负。”这是弟弟振先的声音,他今年十八岁,长大高大英俊,比杨磊和杨森哥俩还招人喜欢。
“嗯!你姐老实,只知道哭,爸爸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!”老爸说话时,咬着后槽牙,透着一股子狠劲,“我郭连弟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,哈一口气都怕风大吹着了的宝贝,如今被那个臭小子这样的欺负,想想我这心头都疼得滴血,今天,无论如何,也不能让他们如意。”
“爸爸,你打算怎么办?”振先问。
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,振先轻笑一声“爸爸,我最爱放炮,一直没有过瘾过。”
接着,咚咚的脚步声出门去了,爷俩走了,家里安静下来。
爸爸和弟弟拿鞭炮做什么?难道……?颖颖心中一震。
山阴的风俗,成亲是不能有其他喜事冲撞的,据说若是这样,新人就不能携手到老,弟弟前天接到通知,已经通过了验兵,明天领军装,再有两天便要启程。
山沟沟里的孩子能参军,有机会走出去见识一番,的确是件大喜事,值得庆祝,看来,爸爸和弟弟,今天要以此为借口,故意和杨磊的婚礼冲突。